接連的幾篇白描,希望大家不會覺得厭煩,有些故事只想要平實的敘述完……。
我時不時會想起他。那個用各種溫柔組成的男孩。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熟起來,似乎是班上開始流行起「站在一個人的右邊點他左邊肩膀」的幼稚遊戲那一陣子,明明都國中了,這種惡作劇還是讓人覺得有趣。那時我總有種錯覺,他鬧我的頻率似乎比其他女生高?
又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吧?於是抱著朋友的心態,用同樣的方法回敬他,無趣的遊戲百玩不膩。
之後又玩起了新花樣:手作勢要往別人臉上揮下去,卻在他眼前停下來。他從沒被我騙過,手離他的臉再近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一臉鎮定。反倒我總是被他嘲笑驚嚇的表情。
總之,我開始注意他。他跟女孩子沒什麼交流,在班上也不是什麼風雲人物,明明是班上前幾名,但若叫同學隨意舉出幾個成績好的,卻像是某種魔咒總是忘記他。在我的印象裡,他不愛現,給人一種深沉的感覺,只是偶爾在課堂上冒出幾句極妙的回覆會引起哄堂大笑。不太愛說話,要好的朋友特定幾個。運動好像很強。好像滿不會應付女生的,有些女生鬧他都沒反應。
這人挺有趣的。那時的我心想。
就在我開始對這個人感興趣的幾個禮拜後,老師換位子了。像是某種緣分,我就坐在他後頭。在離黑板最遠,離後門最近的位置,就在一整排靠牆的置物櫃旁邊。
從那之後一直都覺得挺開心的,他常常轉過頭來陪我聊天、很認真地教我功課,又或者翻翻我的鉛筆盒,隨手就拿起裡頭的東西把玩,有時甚至盯著我的眼睛,傻氣的露出微笑˙。
後來,他開始開我玩笑,班上其他男生在課堂上說了什麼趣事,聽見我的笑聲,他會回過頭,調侃我是不是喜歡那個說趣事的人。現在想想挺幼稚的,但還是讓人莞爾。
他是一個溫暖的人。幾個禮拜後剛結束模擬考,看著自己慘不忍睹的成績,低落的看著他,嘴角牽不起笑容。他拍拍我的頭告訴我別難過。
那時正值冬天,我的手總是冰冷的,他會把他的手覆上我的……。
不知道從哪天中午開始,一前一後的我們,都是牽著手午休的。其實因為姿勢的關係完全睡不著,手壓的好痛,心頭卻是暖的。
那應該算是種喜歡吧?
我們的對話通常毫無意義,大抵上是我問他問題,而他從來不回答,回應永遠都是:「問這個幹嘛?」
就算是再普通的問題,像是喜歡的顏色、討厭的食物。總是像這樣把我應付過去。
現在想想明明很受不了這種人,怎麼那時候滿溢的只有一種幸福感?
他喜歡逞強,可能是因為在這之前不曾注意過他的關係,總覺得他是個不會生病的人。直到他就在我正前方,我感受到他反常的靜默,掛著憔悴的病容,罕見的穿起了外套,身體似乎滾燙的不對勁。那時第一個反應不是擔心,而是……啊!這個人原來也會發燒啊?
意識到自己愚蠢的想法又笑了起來。人嘛!誰不會生病呢?只是感覺他從來不曾為病請假。
我問他要不要回家休息,一旁的朋友也這麼說,他皺了皺眉頭,一直說不用啦!明明感覺身體都支撐不住昏脹的頭腦了……。
某一節下課,他滿臉倦容的轉過頭沒有說話。盯著他的雙眼,我禁不住說出:「我覺得你是一個神祕的人。」
「怎麼說?」
「你從來不表達自己的感受,不管自己的事,或是發燒,都一樣。」
他不加思索,嘴上有點牽強的笑著:「有些事,講了也沒用,那幹嘛講。」
真的是個滿有趣的人啊……。但是明明很受不了的。即使如此還是在日記上寫下了:好像很喜歡他。
那天他的手似乎異常得比我冰冷,不斷合掌對著雙手哈氣,是生病的關係吧?前些天都是他替我暖手的……。我點點他的肩膀,「手給我。」
「想幹嘛?」
「就伸過來嘛!」他別開臉,好像有點難為情,手卻默默抓住了桌腳,我握了上去,就像每天的午休一樣。
那是上課時間,我沒料到有人會這時候到置物櫃拿書,來不及鬆手。被那個人看見了……我最不願讓他看見的人,即使我不太清楚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即使在下一秒立刻縮回手,我還是確定:他看見了,清清楚楚地看見了。
那個人下課走到我座位旁,笑嘻嘻地問:「我剛剛有看錯嗎?」
很想回他,是你看錯了!但他是聰明的人,如此絕對無法應付他,最後我回:「他發燒了,手很冰,我幫他暖手,正常吧?」明明一點也不正常,卻只能這樣解釋了……。
跟這個人可以聊得很開心……。可能心裡抱有某種會發生什麼的期盼吧?可能很貪心的總是想擁有更好的
又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上課到一半,他會從前面抓住我的腳踝,有時候輕輕地揉。很癢,但是很有趣。或許那時候並不只有有趣的感覺,但現在想起只能如此形容了。
他跑得很快,是班上最快的。但是那年的每一次接力賽練習,感覺他跑的特別認真,從未那麼快過,像是用全部的力氣去跑。
運動會那天,接力賽因為下雨延期了。下午老師讓我們看電影解悶,昏暗下,手臂交疊撐著下巴,電影很無聊。手好冷。我把手伸到他的椅背,他看了我一眼,半側過身,一隻手自然的放在我桌上,壓住我的手,另一隻手伸過自己的手臂底下,輕輕握住。我想忍住笑意,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望著他的側臉,明明還不知道喜歡是什麼,還是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我真的好喜歡你喔!」
我可以對他撒嬌、耍任性、無止盡的耍蠢。很自在,但我覺得我愈變愈笨了。
我們學會了上課牽手不被發現的方法,或者他時不時會抓住我的腳踝。我上課無法專心,即使那時候是心甘情願,但是……我覺得我愈變愈笨了。
所謂甜蜜好像只侷限在一前一後狹小的兩個位子中,我漸漸覺得他是塊木頭,或許這麼說不是很適合。我們似乎真的沒有共通的話題,在陽台洗著餐盒,好沉默。一起去裝水,好沉默。這應該不是所謂默契的靜默,只是單純找不到話題。不會有任何舉動,像是普通朋友,或許更像陌生人。
晚自習要留到9:00,一片黑暗中教室亮著,蚊蟲飛蛾一個勁兒的飛進來,我最怕那種東西。我一直記得我對他的第一次反感。記得是很大隻的飛蟲吧?還是活的,被他們捉住,把玩著,像是刻意想要表現勇敢,抓著牠的翅膀看著牠掙扎,然後興奮的大笑,像是以前灌蟋蟀的小孩,我叫他們放掉,我怕,但更多是覺得他們不該這樣。
他笑著:「這有什麼好怕的。」
好幼稚……。這是第一次的反感。人說對喜歡的人會包容,可能也是因為這樣吧?這件事也漸漸被我遺忘了。
那天之後的幾個禮拜,段考結束,依照往例,老師會換位子。
「我不想換位子……」我這麼對他說。
他笑著。我懷疑他有沒有一點不捨的成分。不過……不捨什麼呢?只是換位子。我又笑起我自己。他坐在隔著一個位子的右後方,對我來說挺遠的。
那之後總是習慣回頭看他,看著他的雙眼,然後相視而笑。
他還是常常到我座位前找我,即使是坐在我面前什麼都不說、什麼也不做,他還是會來,偶爾鬧鬧我,我覺得我挺幸福的,算是吧?
即使變成坐在座位上沒效率的讀著書,只為等他來找我。人緣似乎愈變愈差了。真的,我覺得我愈變愈笨了……。
那時候跟一個朋友很好,她會和我說她和他男朋友的種種。那個人是朋友最好的朋友,一個溫順的男孩子。三個人常常聚在一起聊天,我會和那個人討論朋友和她男朋友的事,感覺挺合拍的。
週六留校回家會等他一起走,也曾花了一整節課幫他想他作的曲子該取什麼名字。從以前就很欣賞像這樣的天才,這樣的欣賞好像悄悄昇華成某種更特別的東西。我沒跟任何人說。
那陣子朋友在逼問那個人喜歡誰,他死都不肯說,不說也好吧!我害怕聽到答案。
他知道我怕黑,那溫暖的孩子知道我怕黑。晚上我自己一個人去裝水,外頭好黑,沒有人。飲水間的燈光是唯一的照明。霎地燈卻滅了,害怕的想尖叫,但那不是我的作風,最後憤怒的大罵:「誰啊!開燈啦!」,燈又開了,他堆滿的笑意站在門口,好像很滿意我滑稽的反應。他應該是抱著一種好玩的心態想作弄我,那個年紀的男生似乎都是這樣。心裡只浮出幾個字:好幼稚……。
我並沒有真的很生氣,只是覺得……或許他的貼心還是不足以支付我們的不適合吧?我反常地沒有在上課時一直回頭看他。
下課時他馬上來找我道歉,我問他:「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我發現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承諾,除了在桌子下牽手這種模糊界線。至少稱不上是男女朋友關係。
「問這個幹嘛啦……。」他笑著,給我的同樣是沒有答案。
我有點迷惘了,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微笑著,我告訴他沒事。
隔天又像往日一樣,像是什麼都沒發生,只有我知道心裡的某種成分悄悄地變異……。
和那個人好像比較合得來?好像也比較聊得來……。
那之後那個人用messenger問我,要不要去演藝廳聽他彈琴,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以為不只有我,我以為他還找了朋友,但並沒有,那天只有我和他,偷偷摸摸的要到演藝廳,卻發現那裏已經有人。有種說不出的惆悵,真的是說不出,因為我好像喜歡上那個人了。
這種感覺很讓人罪惡,但是我又沒有答應任何人什麼,應該不算是種背叛。即使這樣說服自己,那種感覺還是很不舒服。
我終究還是跟朋友說了這件事,她一臉詫異地看著我,說這樣很不道德。要是之前的我或許也會這樣覺得,真正經歷才發現感覺這種東西是無法克制的,即使身不由己。說到底還是自己太幼稚,未經思考只管接受吧?誰討厭那種感覺呢?誰不喜歡被喜歡著?又或者我實在太自私也太缺乏關愛。
那之後的幾天,終於問出那個人喜歡誰,答案明明應該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我卻像得知噩耗一般腦筋一片混亂。這代表我事必得傷害一個人。
最後,我選擇了那個人。
我和他說我們當朋友就好,即使我們似乎沒有任何脫離朋友關係的承諾,還是這麼對他說。
人似乎總是會渴望自己沒有的。當我擁有溺愛,渴望的是思想。當我擁有了思想,卻失去了一種溺愛。
我不敢對那個人撒嬌或任性,我習慣在他的聰穎前低頭,在他眼前我似乎顯得笨拙。和他在一起,我覺得我愈來愈聰明了,卻又漸漸希望自己變笨,用不著去探討何謂喜歡與愛,用不著包裝自己的多愁善感成知性。在那個人面前很壓抑。我覺得我們當朋友的時間太少了。
那個人太優秀,不會對我的文章表達喜愛,目光不會時時隨著我轉動,更因為過度的謹慎不會像他一樣時時陪在我身邊,更不會因為我的吃醋而停止跟另一個女生說話。
總之,我時不時會想起他。那個用各種溫柔組成的男孩。
前些天失去了那個人。國中生涯,我始終沒弄懂自己究竟喜歡誰,又不喜歡誰。
只是我猜,以後我會深深去愛的,應該近似他們兩人的綜合體。我知道很困難,他們是相互矛盾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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