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

那是一條曖昧不清的界線，我們併著肩走過好幾條街，手背輕蹭了無數遍，我們面對面吃了幾頓早餐午餐，明明是朋友卻依偎著在公車上彼此緊靠，眼波對視傳遞著或許不只是純屬友達的柔情，還含著我對他萌生的喜歡。

公車上，頭枕著他的肩窩，被一種祥和寧靜包裹，自然而然的安心，我還沒想過牽他的手，腦裡浮現的是前幾天聊天紀錄上，他那句:「說不定哪天我就真的喜歡上了。」瞇著眼，說服自己意識矇矓，側個身輕握住他的食指，就不捨放開了。

搭168公車，從火車站到家裡附近得花40分鐘，車上人很少，安安靜靜的坐在最後一排，彷彿會忘記時空的遞移，忘記車上不只我們兩個。我靠著他的肩，感覺到他的臉頰的溫存，在被髮絲覆蓋的頭頂微微起伏著，一股重力下壓再放開，那是死撐著打盹時特有的點頭頻率，我起身，他的雙眼迷濛，最後反過來像個小孩靠在我肩上，身體壓著我的左手，心跳莫名的加快，呼吸變得急促，手臂的溫存讓人意識到零距離的親暱。

過沒幾分鐘，他又起了身，我以為是30公分的身高差讓他靠著不舒服，沒想到他將我被壓著的左手拉起，輕輕的牽起，手心的溫度紊亂著心跳，彷彿就要窒息在這樣微妙的氛圍裡。腦袋一片空白，就這樣愣愣地到了站，起身，鬆手。

我陪他走回家，竟又沒腦袋的讓他再陪我走一趟回家，某種程度上來說或許希望他能再牽起我的手，他也的確這麼做了。心情上很複雜，明明不是情侶卻感受著貼近的氣味和掌心的溫度，不安卻又眷戀著如此沉默的契合。我喜歡這種感覺，非常喜歡。但我不知道對他來說依偎牽手算什麼？揣測著他的心境，既然沒有跨越好感的界線，大概是單純喜歡依賴的溫存吧？……如此輾轉著入睡了。

隔天我們照樣牽著手，他說他喜歡這樣，或許就只是喜歡這樣吧？我說服自己這樣也無妨，如此也挺好的，即使他對我還沒有喜歡，這樣就足夠了，能牽著他的手。儘管心裡吶喊著不安，害怕沒有承諾維繫，肢體的接觸不過是滿足感覺上的需求，不久這樣微小的幸福便會輕鬆拍拍翅膀，離我而去。我不想要這樣。

另一天，相約去了圖書館，回家時已經很晚了，夜色暗的很浪漫，他陪我走到社區的中庭，暈黃下的魍魎醞釀淺淺的沉默、淡淡的無語，我們在花圃旁坐下，靠著他的肩，任他枕著我的頭，微妙的氛圍轉著熟悉的氣味，十指緊扣，身體裡什麼驅使著，我側過臉，鼻頭輕拂過他的頸，滑到他耳邊，用微弱的氣音：「我喜歡你。」我不知道他那時腦袋裡會浮現出什麼，亦不會知道他那時的感覺，不過我清清楚楚聽到他的回應：「我也是。」空氣中開滿了萬紫千紅的燦爛花朵，甜的很幸福。

「所以我們這樣……算在一起了嗎？」

「算吧！」

那天晚上和他通電話，他的聲音，他的每一句話都讓人覺得奇妙，一場戀情就這麼開始了，如此自然而然。下定決心這次要笨一點，就像一般的高中生，談一場正常的熾烈的戀愛。

隔天，上午上完補習班的先修課，我們一起坐上公車，一樣是最後一排的位置，一樣是168，卻不是回家的方向，我們很瘋狂的一路搭到最末站，附近有座很可愛的公園，中央的樹蔭下有環狀排列的木椅，我們並肩坐著，雙手緊握，臉與臉之間沒有距離。他脫下眼鏡，我喜歡他單的很徹底的眼睛，有時迷濛的很動人。鼻頭輕蹭著他的面頰，我不會說當時有多麼輕浮的想吻他，卻為了那一點矜持抿緊了唇。才在一起一天不到一天，這樣的衝動實在太急躁了。

之後我們搭上返程的公車，一樣憑著陪伴的渴望，沒有回家，像笨蛋一樣又搭到了返程的最末站。

在車上，他一手握著我的，另一手在我手心上輕輕一筆一畫勾勒一字一句：「妳什麼時候要把我的初吻收走？」

我沒料到他會問我這個問題，怔怔的沉默了許久，只傻笑說了不知道。

他低著頭柔聲解釋為什麼這麼問，一股暖意竄過心頭，脫口而出：「可以現在喔！」

我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似乎是他的唇在我嘴上輕啄了兩下，細節跟感受零碎的無法形容描述，太短暫的幾秒鐘，只記得那是美好的，非常美好。

我們在末站下車，才很不情願地往反方向搭，搭回家。跟他在一起很喜歡搭公車，因為可以捱得很近，可以靠著他的肩，可以安心的依賴，可以沉默著細細感受他的溫度與心跳脈動。

待在他旁邊，時間總不願意只是貓爪輕躡，ㄧ眨眼就飛快馳騁過去，只留下不捨眷戀。車到站，天雖漸暗但仍亮。牽手步至中庭，在時間尚未被夜汩沒之前，似乎無法開口說出再見。

穿越一條馬路，那兒有間附有二樓座位區的便利商店，平常沒什麼人會上去，我們買了瓶水，到樓上並肩而坐，我喜歡那裡暈黃的燈光，空氣裡溢著曖昧不明的想像。他慎重的把眼鏡拿下，四周靜謐無聲，凝睇他迷人的眸子，彷彿聽得見他稍嫌粗重的呼吸。

慢闔上眼，唇與唇一寸寸的靠近，臉龐感受到他的鼻息，唇瓣覆上難以言喻的柔軟，時間禁錮了許久，他含住我的下唇，心跳急促的忘記呼吸，分開幾秒，在很近的距離抬頭接觸他的瞳仁，又吻了上去。他側過身，雙手環住我的腰，身體彷彿觸電一般輕微震顫一剎，熾熱的似乎有種要融化的錯覺。

又是一次長吻，可以感受到他的舌無盡纏綿繾綣入口腔，輕抵齒牙。微蹙眉，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不知道就該這樣一動也不動，還是該做出回應，又該怎麼回應......。我喜歡這樣的感覺，明明身體滾燙的儼然就要癱軟融化，臉部的神經卻不由自主的僵硬。

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無意識中啃齧他的唇舌，害怕他不舒服、哪怕只一剎也唯恐他覺得噁心。我沒辦法在腦袋裡形象化他舌尖在我嘴裡遊走的路線，卻能深刻感覺由柔情到略粗暴的形式遞進。他的手輕環腰側，身體一點一滴逼近，感覺到自己被壓上椅背，四肢有種任人宰割的綿軟無力感。不知經過多久，我們分開，無聲中僅只喘息，盯著他的瞳仁，感受心跳的起伏，感受唇邊的濕潤。動作的停滯讓羞怯滿溢，愣了幾秒才把臉埋進他懷裡，這是初吻，親暱地讓人難為情。

之後他說了什麼我記不太清楚了。我們原本要起身擁抱，在這之前我們似乎尚未面對面擁抱過。我慎重地站了起來，他方起身卻又坐下，說等一下再抱。我不太懂其中的涵義原因和那時的情況，只記得自己俯下身緊擁座位上的他，這樣的高度抱起來很舒服，勾著他的脖子，擁吻。

才交往一天，這麼做似乎會被認為沒有情感基礎只在滿足刺激感的需求，被認為是少年的血氣方剛與少女戀愛幻想奫淪所捲出的浪漫戀愛無腦情節。但是……無所謂，因為願望是，像笨蛋一樣談戀愛傻傻地去付出，沒來由地愛，瘋狂地去想念，義無反顧地去做。雖然並不代表會忽視現實的一切，不代表會荒廢課業、拋棄友情，但就是不去管他人的眼光，不在乎是否合乎常理，不去討論愛與喜歡的定義，不必苦等感情模糊界線的昇華，就姑且稱作是愛，而用力地轟轟烈烈愛一場。

那天晚上，唇瓣的溫度細膩地被保存著，耳畔尚縈繞他綿長地情話，夢裡，我傻傻笑著，最單純最傻地幸福感受，或許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