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在陰鬱的晨曦中驚醒,眼角微微濕潤,頰上淚痕已乾。窗外灰濛濛的,要下雨的樣子,又或者已經下過。

  昨晚的自信明明澎湃的來,卻又無聲無息地走。想著方才的夢境,眼前不知不覺又蒙上了一層薄霧。分手幾天了?又有什麼權力像這樣為他哭?

  她擦乾眼淚,制式化的從床上坐起、更衣、盥洗,制式化的對著鏡子擠出一抹微笑,告訴自己今天會更好。走出浴室又像是忘了剛剛自己對自己說過的話。

  大前天是牽手,前天是擁抱,近幾天一直在夢境裡看見諍湜一點一滴取代她往日所擁有。昨晚他們在夢裡相視而笑,他眼裡盡是溫柔――就像曾經他看她一樣。明明才決定要好好面對他們,明明才告訴自己他們真的只是很要好的朋友,一覺起來全破了功。

  時間還早,已經到了學校,下車前爸爸一臉憂心看著她,道:「有事情要說喔!」她搖搖頭,微微一笑,能說什麼呢?這種事。

  教室在五樓,她習慣爬樓梯爬得很慢很慢,這個時間學校沒什麼人,校外還沒有交通混亂的嘈雜聲,一切都能配合她這樣的悠閒,一切都能反襯思緒的紊亂。

  小水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來,他們總是最早到校的兩個。小水是少數知情的人。

  鑰匙敲打識別證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她停下腳步,看著他奔上樓些微滑稽的模樣,露出一抹微笑,音調微微上揚:「我昨天又夢到他們了。」

  她敘述完,他還喘著氣,卻止不住笑:「妳到底腦袋裡都裝什麼啊?」

  她微張著嘴,原本想要辯解什麼。他卻在那之前接續:「妳真的想太多了。」

  「那……你覺得『女朋友』跟『女性朋友』差在哪裡?他說感覺不一樣。」

  「可能就真的感覺不一樣吧?朋友要變女朋友感覺超怪的。」

  「感覺不會變嗎?搞不好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要什麼而已,他們兩個真的比我和他契合太多了,搞不好他的喜歡只是因為有一層關係存在。」

  「妳真的想太多了。」總是沒有人能正面回答她。沉默了幾秒,進到教室,話題便得停止,老師面前她總是謹慎地像害怕做錯事的孩子。

  她熟練的把教室的窗戶打開、寫上今天的日期、撕下一張會考倒數的日曆,暗暗輕斥自己,剩四天,怎麼還在為這種事煩心。和小水到後陽台拿了掃具,一切都一如往常,掃著教室的地板,一面無意義的胡思亂想。

  掃到教室的一半,諍湜大概都是這時候來,她才剛剛這麼想,果然聽見諍湜微帶慵懶的問候聲,她微微一笑,一切都很正常,像是從未做過什麼奇怪的夢。諍湜的腿很長,跨著大步走,慢或快看起都都像在趕時間,她一樣問小水中間那排掃了沒,然後急急地去拿掃具,連掃地的動作都俐落的像是在完成一項限時的工作。

  諍湜掃完了,她還在慢吞吞地掃著倒數第二個位子,看著諍湜放回掃具,處理她的後陽台。

  教室裡的人漸漸多了,她盯著時鐘,6:30分,他差不多該來了。遠遠的,她看著他從前門走進來,好像有人問他小腿怎麼樣了,老師去關心他為什麼不穿短褲來就好。但是……他怎麼了?她茫然的凝睇著,昨天發生了什麼事?受傷了?為什麼她不知道?她低下頭,一種失職的罪惡感湧上來,不過她不是一直都這樣嗎?對他漠不關心,何況,分手多久了,有什麼理由關心?什麼理由說自己「失職」?

    像是一般閒聊,從旁邊的同學得知他昨天體育課打籃球時摔得很慘,摔得很慘,究竟為什麼她沒有發現?

  默默掃完最後一個位置,到陽台放了掃具,諍湜正在洗拖把。她洗了手,關水,正準備走出去,卻又打開水龍頭,故作忙碌的刷起洗手台。好像有什麼事情要說,卻說不出。

  最後是諍湜先開口:「所以妳昨天怎麼啦?」

  「昨天?」她故作疑惑。是啊,她昨天是哭了,吃晚餐時看見他們坐在一起聊得很開心,晚自習的下課又看見諍湜在他面前燦爛的笑著,手中比劃著什麼,然後他也微微的笑了。

  晚自習前的國文考試,讀到唐•孟棨《本事詩·情感》,用力地把「默然不對」幾個字框起來,莫名覺得自己就像文中的「王」,眼淚又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明明眼淚不希望他們看見,昨晚在返家的夜色下無人問候又覺自己悲涼,今日諍湜問起卻又無言以對。諍湜知道整件事的始末,卻不清楚緣由,也或許她清楚,只不過裝作不清楚。

  「可能……一時的悲從中來吧?」

  「為什麼?」諍湜一臉天真地眨著眼。

  「就……」她的雙眼飄忽,看見好多人圍在他旁邊關心他的傷勢,語氣一轉,頓時激動了起來,「我真的是個爛人,他昨天受傷我竟然今天早上才知道。我真的很不關心他。避來避去,裝作不在乎,這種情況到高中根本不會改善,我已經習慣對他這樣了,根本沒辦法正常當朋友,太難了!高中也不可能繼續。他可能根本也不想繼續。」 

  「妳今天才知道喔?」不知道為什麼諍湜笑了出來「好吧……連我都知道了。」諍湜習慣笑,但表情是認真的,又接續著說:「但是他說高中會繼續。」

  她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想學她總是笑著,能若無其事地故作堅強,嘴角牽起的微笑卻好牽強。

  「好啦!妳不要悲從中來啦!」諍湜又笑了起來。

  「可是……我真的是個爛人。」

  「這跟爛不爛沒有關係好不好。」

然後他走進陽台,她抿著嘴,看見他小腿上大面積的擦傷,裝作不在乎的走進教室,好像真的沒有權利多說什麼了。

  整個早自習她想著他的各種表情,他笑起來很可愛,某些時候卻特別諷刺。就像那天,當她提出分手,他微微笑著,很鎮定的說:「不然就當朋友啊!」明明是自己提分手,但理由不是因為不喜歡,得到這樣的答案還是特別的痛。她覺得自己矛盾。

  想到之後他說他後悔,她心裡抱有一絲希望,笑著問他:「如果我們要繼續,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很任性的事?」

  這大概是她第一次坐在他座位前面這麼認真的跟他說一件事,他的眼神飄忽,注意著旁人的目光,誰經過就和他打鬧幾句,這是他的「太害怕」,她卻把它歸類為「不在乎」。

  她壓抑著不讓自己生氣,勉強揚起嘴角接續著說:「至少在畢業前,能不能喜歡我比喜歡諍湜多一點點。」她以為這是很簡單的要求,沒想到他為難的笑了,想了許久沒有答案,最後只能說出「感覺不一樣」幾個字。

  當然她不會懂得何謂感覺不一樣,所以咄咄逼人的想要得到明確的答案,最後的結果是沒有答案,他們沒有復合,只說高中在繼續吧!但是,高中有可能繼續嗎?她不信這種事上高中就能迎刃而解。

  下課鐘聲響起,她在腦裡哼著陳綺貞《旅行的意義》:「卻說不出你愛我的原因,卻說不出你欣賞我哪一種表情,卻說不出在什麼場合我曾讓你分心,說不出,旅行的意義。你離開我,就是旅行的意義。」

  她和她座位後面的男生聊天、笑鬧,或許有個像他們那樣要好的朋友,她就能懂得所謂感覺不一樣。

    她問過他喜歡和愛差在哪裡,問過他有什麼夢想,知道他家裡的瑣事,了解他不曾讓別人知道的心境。她覺得她了解座位後面的男生更勝於每每使她流淚的「他」。但是愈了解愈發現他的無可取代,每一個問題回答的差異都凸顯他思想上的高度,每一分接近都發現一個人不願讓人看見的脆弱。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即使這樣,她可以極開朗的和每個男生玩鬧、談天,卻無法用一抹笑和他說半句話,像是他哪裡得罪了她,但他並沒有。

  茫茫然的,接下來幾張考卷,她考得很糟,忙碌的一天過去了,她不知道是被考卷充滿,又或者是他說過的每句話、每個表情。

  放學,她一個人走出教室,在教室外看著諍湜像個賢淑的妻子替她收書包,把桌上過多的資料疊好,隨口和他談談他喜歡的古典樂、他的作曲、他常玩的手機遊戲,他們沒有不在一起的理由,她心想。

   

  那天晚上,她又作了夢,一樣從夢中驚醒,眼角掛著兩行淚。

  一樣去到學校,做一模一樣的事,會考剩三天。

  他們一樣和諧的令人忌妒,班上的同學喜歡拿他們來當起鬨的對象,說是純友誼卻像是對甜蜜的情侶。她心頭溢著早就沒有資格表達的醋意。

  這禮拜輪到他當值日生,下課時常看到他拿板擦,諍湜拿抹布,無聲卻默契,兩人的背影不知又讓人眼眶泛紅了多少次。他們愈是親近,存於一種報復心態,她和身後的男生聊得愈開心,明明知道這是一種惡性循環……。可能他根本不在乎吧?她心想。

  那天晚上,為了讓考生心情不至於太緊繃,老師製作了一段影片,收錄三年來的回憶與一些鼓勵的話,其實沒什麼人掉下淚,但她就是覺得她最近淚腺特別發達。

  下課鐘響,諍湜紅著眼眶來找她,「我突然覺得我還喜歡他,幫我跟他說我還喜歡他,但是來不及了。」她和另一個男孩好幾個月前分手,諍湜也是常常莫名其妙為那男孩感傷,就像現在的她和他。

  「怎麼突然這樣想啊……」

    「看以前的照片都會這樣。」

  她笑了笑,去了一趟廁所,漫無目的聊著無意義的話。

  諍湜卻突然笑著對她說:「我問妳喔,妳會原諒我嗎?」諍湜燦爛的笑著,又低聲像是在對自己說:「還是算了。」

  她有種不祥的預感,腦中紊亂著,笑容僵在臉上,心情很忐忑,我把她拉離人群:「原諒什麼?妳把話說清楚。」

  「如果我也喜歡他,妳會原諒我嗎?」

  她楞了幾秒:「會啊!我當然會原諒妳,只是……」

  鐘聲響起,她的笑容沒知覺的掛在臉上,回到座位,摀著嘴,嘴角在抽搐,眼淚就放肆的奪眶而出。

  她從未如此難過,心在絞痛――那是她最害怕的事。隔著座位,她聽得見諍湜不斷對自己喊,只是如果。但她沒辦法控制,無用的腦袋自動把它轉換成事實,有種被背叛的痛楚。

  一直覺得他們不會在一起的原因只剩諍湜不喜歡他。她在尚未分手前曾問過他,若他們沒有在一起,他身旁又有一個和他十分契合的人,因為喜歡他對他極好,他會喜歡她嗎?他的回答是會……。

  若今天諍湜喜歡他,一切就都成立了。

  那晚自習,她讀不下一個字。不斷的在筆記本上刻下她的心情,好像這樣就會舒坦些,眼淚卻是愈流愈兇。

    腦裡浮現了艾怡良《寂寞無害》:「我愛過、錯過,這點傷無礙。無奈,我在你的愛之外。感情裡總有個人會落單,痛著痛著就習慣。」

  她不曾記得古典樂的旋律,那天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分手那天,他彈蕭邦的〈離別曲〉,太悲傷的旋律,眼淚又掉了下來。

  那天回家雖然和諍湜一起走,冷著臉卻無法和她說半句話,明知是自己小題大作,卻聽著她的道歉覺得理所當然,她不斷強調那是如果,同時強調不可能發生,但是……誰會問不可能發生的事?

  那天……她依然在夢裡哭了。

 

  隔天,某道不知名的牆把她和諍湜隔開,那天他們沒有說半句話,諍湜躲著她,和他卻依然要好。

  這種事她經歷過,前幾個月還是傷害人的,而今反倒變成被傷害的,是報應吧?

  友情和愛情,這之間的矛盾總讓她覺得自己像西安事變中的張學良:若讓蔣中正繼續剿共,便有違自己想要為父報仇的心;反之若放棄剿共對抗日本,又會留給共產黨復甦的機會。這並沒有最好的答案,選擇任何一方都會傷到令一方,唯一不同的是,因為她自己的狹隘,不論如何選擇她終會受到傷害。

    又或者說,她的佔有欲會戕害他們的友情,諍湜的存在對他來說是「益」,去除掉「益」,怎們看在她眼裡都是可憐而無助,他不開心,她有種罪惡感;她的隱忍會滋長自己的猜疑,自己的存在對他來說是多餘,去除掉多餘,就拿掉吸管的飲料,他還是能喝,而且可能打從一開始就不需要那吸管。偌大的猜忌怎麼應付小小的生活日常?他們就像兩條健行漸遠的軌道。

  腦袋裡迴盪著諍湜的那句話:「如果我也喜歡他,妳會原諒我嗎?」

  若他們真的在一起,誰又需要她的原諒呢?到頭來,她只不過是個局外人,一個男孩在愛情中迷惘的犧牲品。雖然他也無法斷定自己所留的淚是否能稱之為「感情」,又或者只是單純的想佔有。

 

  倒數第二天,他們依舊沒說半句話,一直到最後一天,她開口問諍湜:「我們能不能不要這樣?」

  她依然笑著,不知道為什麼她能笑得出來。

  「為什麼要避我啊?」她接著問。

  「為什麼……?」她又笑出聲,「我想想……其實我也不知道。」

  她覺得諍湜在逃避,但她不知道為什麼。或許她那天真的不該哭的那麼誇張。

  「妳有和他說那件事嗎?」

  「有……但他看起來沒怎樣。」她的心出現一道裂痕,是她不夠了解他,還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喜歡誰?她覺得自己以前的時間都是浪費,浪費在一個其實不喜歡她的人身上。

  深吸了一口氣:「所以妳為什麼要躲我?」害怕聽到答案,又想得到答案。

  「不知道……只是覺得妳有點可怕。」淡然地笑著,「可能氣場怪怪的?不知道怎麼說。」「妳真的很想要我跟妳說話嗎?」她笑著問。

  她用力的點頭,也許是反射動作。

  諍湜揚起眉,嘴角保持著那抹弧度:「那我還是可以跟妳說話啊!」

  她頓時覺得自己好卑微,像窩在街角可憐的小貓,需要人施捨關愛,他楞著,嘴裡吐不出半句話。

  諍湜說完,便把身子轉到後方,看著後面的男生,若無其事的說:「欸你今天也有帶葡萄。」然後笑了起來。和他真的好像,明明都是在講重要的事情……。

  「怎麼了?妳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她後面的男生眼尖,從她笑裡可以看見憂鬱,大家都說諍湜很單純、很直率,反應有點遲鈍,她卻覺得諍湜隱藏的很深,也不是外表看起來的單純。

    或許每個人原本都不是外表看起來的模樣,那只是每個人想要給他人看到的表象罷了,只是隱藏的完整度諍湜比其他人都更勝一籌

  諍湜和後面的男生聊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又該擺什麼表情,可怕?她嗎?為什麼?希望她和她說話嗎?希望吧?但是………感覺自己好多餘?  

  她以為自己把情緒掩飾的很好,可想而知卻是何等拙劣,她無法控制自己在看見他們相談甚歡時不摘下微笑,明明這樣她與他們的關係只會愈來愈疏遠,但不管告訴自己多少次:一定要像朋友一樣正常的和他們兩人相處。都是徒勞,對她太狹隘的心真的沒有多大用處,她還是在意,而且在意的不得了,像個患得患失的可悲孩子。

  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權力怨怪他們什麼了。

 

  會考最後一天,沒有晚自習,學校提早3:40就放學,媽媽來接她,看著她一臉充滿心事,問道:「跟他又怎麼啦?」她和媽媽感情很好,什麼事都說,毫不隱瞞。

  「沒什麼……」她原本想這麼說,「也不是沒什麼。」

  深吸了一口氣:「我跟諍湜吵架了……也不算吵架,就……冷戰吧?前幾天晚上她跟我說,如果她也喜歡他,我會原諒她嗎?之後我就大哭,那天晚上諍湜還有跟我說話,隔天就開始……都不講話了。我覺得他們根本像已經在一起什麼的,然後怕影響我會考所以不敢說。或許這方面我們都太不成熟了吧?國中生根本不適合談戀愛,他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喜歡誰,只是因為我和他之間有男女朋友的關係,所以他覺得他喜歡我,所以他說感覺不一樣,可能只是關係不一樣罷了,太不成熟根本無法分辨。諍湜說我很可怕,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們,因為諍湜知道我會吃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我們三個就不再一起說話,這樣反而更怪,他和她聊得很開心,我一走近就散,像是自己真的是個局外人,自己又開始胡思亂想,這根本是惡性循環。雖然這根本不是諍湜的錯……。但是,他去找諍湜我吃醋,他不去找她我罪惡,我發現自己已經習慣無法面對他了,連正常講話都很難,別說當朋友,沒了關係這種心情還是在,這樣的惡性循環也還在,上高中能有什麼結果我真的不知道,而且又不同班,關係有可能更好嗎?不可能吧……。唉媽……我真的很可怕嗎?為什麼諍湜要避我避成這樣?現在放學都沒有一起走了……。」

  媽媽蹙著眉,表情很凝重:「妳已經很在乎才會哭吧?看妳平常說的漠不關心,結果已經陷下去了。她躲妳是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們真的在交往,測試妳還在不在乎他,不然就是她問了那個問題很愧疚。不過妳哭就是不對,搞不好她是被妳嚇到了。」

  我開始反省,空氣凝滯了許久。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真的很矛盾,如果他們沒在一起,我簡直就像神經病一樣懷疑東懷疑西,若他們真的在一起,我又像蠢蛋一樣。偏偏他又不會說讓人安心的話,我只能一個人想東想西,然後心情很差,也開不起玩笑,他一定也覺得超莫名其妙。這樣根本沒意義。我還是覺得他喜歡諍湜……只是他沒發現罷了。」

  媽媽不知道為什麼微微笑了,「這就是我之前跟妳說的那種感覺啊,跟妳爸一樣。我們年輕才剛在一起的時候,他都沒發現自己出去都黏著別的女生,只是偶爾想到他還有個女朋友在旁邊才來找我一下,其他時間和其他女生聊的多開心。我覺得有可能是妳讓他發現他喜歡別人也說不定,妳的反應或別人的反應之類的,不是全班都覺得他們是一對?搞不好他自己也發現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矛盾而已。」

  「就像保險套有少我也不敢跟他說,之前衣架跟湯匙都氣成這樣,但是有哪個小偷會偷那種東西?八成是他拿走了,又不承認,跟別人講大家都覺得我是神經病。唉,真不知道妳這樣是好是壞,這種年紀就經歷我現在的事,或許這樣比較好,至少不用像我現在想離又有小孩婚姻綁著,這種心情一職重複循環也逃不了。」

  不是的!她心裡提出強烈的抗議,不是的!但是……又想不出什麼好反駁,自己的情境好像跟媽媽口中的有點類似,這才發現自己成為了以前一直排斥的那種人――不斷的猜疑、莫名的低落、無止境的抱怨。爸爸和媽媽的事,她之前都以媽媽想太多去應付,沒想到現在的自己,在別人眼中也是如此可悲,真的像個精神病患一樣,一切都是不自覺的,但是影響之深讓人覺得可怕。她懂諍湜為什麼要用可怕形容,就像她常常覺得媽媽在週期性的猜疑到來時很恐怖。但是在當事人心裡,如此的猜疑是多麼正當且合理,在他人面前簡直是荒謬的無理取鬧,但是自己即使知道是這樣,還是無法控制。

  她想到當爸媽吵架時她在房間裡顫抖、隔天早上起來爸爸的黑眼圈,原來自己真的不知不覺成為了這樣可怕的人,可怕的無法控制,不能再害人了吧?她想。 

  「媽,妳愛爸爸嗎?」她隨口問了這問題。

  「當然愛啊,愛才會在乎。」

        「那為什麼愛?」

  「為什麼愛……?可能……我也不知道,就愛吧?」

        「既然不知道為什麼妳怎能確定那是愛?愛之間為什麼沒有信任而是猜疑跟爭吵?在乎就真的是愛嗎?還是單純的佔有?」

       「可能愛他做的某些事吧?」媽媽慢了半拍回答上一個問題,忽略之後的另一大串問題,或許是逃避,但無所謂,她似乎明瞭到什麼。

  於是回到家立刻提筆寫了給諍湜的道歉信。

  會考完……和他說高中也不要繼續了吧?她想。

  雖然她知道自己看到他們要好一定還是會難過,但是……或許他的獨特對她並不是愛情裡的絕對需求吧?他的優秀和才華,她還是很喜歡,但或許這些在她的愛情裡並不是必要的,身為一個太缺乏安全感的人,她需要有一個人能確切地跟她說:他很愛她。假的也好,或許我們都生活的太可悲,從別人的認可和需要當中感受到自己活著,因為不被需要而感受到貧乏孤獨,或許他們是以這種方式相互依存著。

  諍湜和他……想著,還真的很相配啊……。

    還是不該再傷害任何人,也沒理由讓自己卑微的被傷害了,她想。

    他有沒有她,或許根本沒差吧?或許他根本不在乎。

 

         會考結束,她還是說了,儘管存有一絲眷戀,說服著自己:我們不合。儘管那天他們一樣如此要好,她心一樣絞痛,說服自己:我只是局外人。

  然後,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認真的回答她所有問題,用誠實的話讓她胡思亂想,她沒有資格再看見他溫柔的眼波,沒有權力對他們的要好表示任何不悅,沒有人會輕輕的擁抱她,撫著她的髮絲,沒有人會在他面前笑得如此燦爛,沒有人會告訴她練琴的成果,沒有人會在睡前和她道晚安,沒有人會在她無助時和她說:我會陪妳。

  明明這些早在第一次分手就喪失了,但這一刻她感觸卻特別深,是報應吧?一定是,現在的情況也是她的自私一手造成的。輕嘆了口氣,彷彿看到那兩條曾經互放光亮的線,在遠處離的好遠好遠,或許這樣比較好,她心想。

  想著,眼前的景物已經看不清了,果然,矛盾的像兩條相交卻不相交的線。

  此刻,她提筆寫下這些故事――致,不再相交的另一條線。

 

註:寧王憲宅左有賣餅人妻,有色。王欲之,厚遺其夫,取之,寵嬖逾等,閱歲,因問云:“尚思餅漢否?”默然不對。因呼令見,其妻注眼淚下,若不勝情。時坐客十馀,莫不淒然。王請客賦詩,王摩詁先成,詩曰:“莫以今朝寵,寧忘舊日恩。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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