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

       那是她第一次為一個人的悲傷如此難過，他下車後，她還在公車上，盯著窗外，淚就緩緩的掉了下來。她的悲傷向來都是自私的，像是因為段考考砸了或是又被哪個同學疏遠，不過這次特別奇怪。

-

　　李曉潔每週四放學會到學校附近的樂器行學鼓，悶悶的大鼓配響亮的鈸，總覺得很像她自己，怎麼個像法也說不上來，總之她喜歡鼓。李曉潔也喜歡吉他，不過她的手太小，吉他不能彈得好，所以她交了一個會彈吉他的男朋友。覺得這樣就是青春。　　

　　6點30分，李曉潔走出樂器行，家附近的同學患上A型流感，她必須替她帶回整疊課本，捧著厚厚的幾本教科書，到公車站的路上只覺得煩躁，她把腳步拖得很慢，反正大概也不會有人等她。剛剛男朋友看到她，說要幫她搬，但被她趕回家了，男朋友是很忙的吉他手，曲子都練不完了，不要浪費時間陪自己回家，不要期待他會等她。即使這麼說服自己，李曉潔緩慢走著，想像走到公車站一抬眼就可以看到他坐在那兒盯著她笑。

　　李小潔交過五個男朋友，大多數只是玩玩，那些男生大概也只是跟她玩玩，她感受到的愛一直是愛情小說裡的劇情，或愛情電影的情節，那些東西像教科書教人怎麼假裝或說服自己愛上了另一個人，怎麼讓對方相信他眼裡只有妳一個，但這種愛終究不是愛，而那樣的虛假是可以感覺出來的，比如他們沒有一個會像她所期待的，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在她眼前，看破她佯裝堅強的謊言卻不戳破她，安安靜靜地像貓陪在她身旁聽她發牢騷。她希望這一個不是這樣，即使不應該抱太大的期望，因為他是像流浪漢放蕩不羈的吉他手。

　　李曉潔抬起頭，先看見公車時刻表，然後看見站下的人影，然後發現是他，坐在長凳上戴著耳機把頭埋進書包裡。李曉潔笑著湊近他，親吻她的臉頰，卻看見他無比哀傷的側臉。李曉潔愣住了。

　　他接過她手上的書放在自己腿上，勉強牽起嘴角，什麼話也沒說，遞來一壺巧克力，還熱呼呼的。

　　李曉潔接過巧克力啜飲了幾口，盯著他的臉，問他今天發生了什麼，他說沒有，今天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你看起來隨時會掉淚」，他聳聳肩。

　　然後他們嘗試輕鬆的談話，卻發現彼此都很難做到，李曉潔每見他笑一次都覺得難受，因為他的笑容好悲傷，好像獨自承受著巨大的什麼卻不願意開口對她訴說，她覺得自己被莫名的悲傷堵住胸口，但她想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就像當她難過的時候他總會捧著自己的臉笑著對她說：沒事的，妳很棒。她就會忘記怎麼悲傷，但對於他，李曉潔似乎沒有這樣的魔力，她覺得不知所措。

　　他凝睇她的雙眼，他的哀愁還唱著溫柔的歌，輕吻李曉潔的唇，一次又一次，眼眶濕潤潤的。

　　他們依偎著彼此看著公車跑了一班再一起等下一班，空氣凝滯而安靜，直到他們開始擁吻，那種窒息似的悲傷才又開始動作，隨時間慢慢累進。眼眶濕潤潤的。

　　然後公車來了，李曉潔覺得６０１公車的紅字好像在空氣裡暈開了，模糊的看不清，她只管招手，揉了揉眼睛和他一起做到最後面的位置。

　　這是他們在一起到現在最無語的一晚，他身起手臂摟住李曉潔，撫摸她的髮梢，親吻她的臉頰、她的鼻頭、她的唇、然後不斷不斷親吻她的眼睫，李曉潔沒有被這麼愛過，她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擁有全世界的溫柔。他濕潤潤的眼睛充滿血絲，停滯了幾秒，把頭埋進李曉潔的胸膛蹭著，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要尋求母親的慰藉。李曉潔覺得自己心要碎了，被徹底重擊的感覺，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只覺得自己好悲傷好悲傷，像是看見無家可歸的孩子蹲在垃圾堆的角落快樂的吃著撿來的糖綻開燦笑那樣令人心碎。

　　公車到站，「你要走了。」李曉潔扶起他的頭，但他說他還不想走，「晚了，回家吧。」他盯著她的眼睛，深深地深深地吻住她，李曉潔蹙緊了眉頭覺得自己就要崩潰，接著他鬆手，頭也不回的下了車。李曉潔盯著他從車窗外遠去，淚就靜靜地從臉頰滴落到手背，她為如此反常的他而難過，更難過她不知道他為何悲傷。

       明明他的低落毫無緣由，不是死了親人也沒有遭受什麼挫折，但就只是看著他沉默的臉，她都覺得揪心。他很少悲傷，大多時候都笑著，正是因為這樣，他欲隱藏但無力隱藏的苦澀才更讓人心疼的想要掉淚。

：你走了之後我哭了

：我也哭了

：為什麼

：因為一直到離開了你我才有那種回歸現實的感覺。我想啊，也許之後有一天，我們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致像這樣天天相處，在那之前，我要好好把握你。也許剛剛……我是怕妳沒出現吧。

李曉潔從未被這樣愛過

從未這樣愛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