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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星巴克二樓的座位區,等著線上家教的安檢人員來電,覺得咖啡的奶泡在陷落我。

一切都很虛幻,好像我不是我自己,隔壁的情侶長得很好看,桌上攤著直線與圓在打情罵俏,我第一次不覺得難堪或焦慮,只是納悶自己為什麼要在這裡。

早上起了大早,化了全妝以為自己有機會和陌生人吃飯,興高采烈地穿上新買的花襯衫,踏著小皮鞋,到預定的診所做駕照體檢,我花了三十分鐘看著導航迷路,到了診所三十秒就結束了。錯愕地拿著體檢單,我問:這樣就好了嗎?帶著金色方框眼鏡的護士小姐冷冷看著我,她說對。

我背著電腦百無聊賴走到附近晃,監理站附近的練習場大排長龍,我懊惱為什麼自己要把體檢和考照分開,導致現在的我到兩點之前都無所事事。

我漫步到附近的公園,吹著涼風發呆,想著我到底會做什麼。我想要特別,盡己所能地做了許多特別的事,但我真的特別嗎?好像整形過後想要大紅大紫的藝人。我不懂自己為什麼要考駕照,因為我沒有種未成年在路上無照駕駛?但是我覺得就算考了駕照我也不能載誰,我恐慌甚至不能在路上跑,每次坐在公車上看著穿梭的機車就莫名覺得恐懼。只是想要特別吧,因為身邊的人都太無趣了,我戒慎恐懼不想和他們淪為同類。

我起身沿著原路回到火車站。

坐在星巴克二樓的座位區,等著線上家教的安檢人員來電,覺得咖啡的奶泡在陷落我。

我打開在附近圖書館借的書,努力想要充實空虛的時間,內心卻渴望空虛。手機的震動在沉默格外鮮明,渴怯於每一次的查看,或許交友軟體會跳出有趣的通知,或許今晚我就能和陌生人吃到飯,如此卑微的想望。

我想昨晚也是這樣的,昨晚我在等著合適的陌生人和我吃晚餐,手機的電量卻直直墜落,不得不提早回家,公車上我揣想著要是手機還有電,一整天就會不一樣了。於是今天出門牢牢記著要帶行動電源。

我滑著喜歡與不喜歡極端抉擇,到安檢人員打來,安檢人員掛斷,手機來來回回充了三次電,沒有,沒有人要陪我吃晚餐。

外面的光漸漸暗了下來,隔壁桌的情侶走了,又來了一對講日文的夫妻,我想著還有時間,我迫切地想要和陌生人吃飯,沒有那個對象就會全無胃口。就像喜歡到動物園看著猿猴區的猴子吃吉拿棒的小孩。

焦慮在芟落我。交友軟體上有個找約會的功能,神智不清的按下,以為之後能刪掉,但沒有,不行,我瘋狂點著螢幕祈求他能不見,但約會邀請就一直停留在那裡。

報名的男人爆炸似的湧入,各個都長得猥瑣不已(大概只是在我眼裡如此),我看著訊息一個個湧入,看著他們怪異的臉孔,和煽情的訊息,我發覺自己的身體在顫抖,呼吸急促,那是一種暴露在危險之中的恐懼,我無法想像當我抬起頭有誰會識破我的寂寞把我撲倒在半路。我想起了往日一個人可怕的笑臉,陰影隨著快速前進的烏雲覆蓋著我,我無法呼吸,像要瘋了一樣。

我瘋狂點著不會有半點反應的螢幕,嘗試把帳號刪除但徒勞無功,我點了編輯,把照片都刪除,把名字改掉,聯繫客服請他幫我把紀錄刪除,一切都像第一次犯罪那樣膽戰心驚,湧入的訊息過五分鐘後漸歇,我像經歷了什麼風暴筋疲力盡。

我抬起頭,感覺全世界都在看我,覺得自己真是可悲的婊子,收拾好背包就起身,我還惦記著要和陌生人吃晚餐。我行至公車站,想要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我告訴自己待會兒上公車要問坐在我旁邊的人要不要陪我吃甘泉魚麵,這樣下了決心。

可惜晚上七點,上公車的人寥寥無幾,或許大家都正在吃晚餐吧,我想著。沒有任何人坐在我旁邊,我在到家前兩站下了車,想要流淚卻流不出淚,經過了家附近的甘泉魚麵,我走進去,點了東京都叉燒麵,就像每一次踏進店裡那樣,忘了叫他去掉蔥。

店裡只有我,和一個媽媽帶著小孩,我慢吞吞地吃著麵,好像我在吃的是什麼難以下嚥的食物。我想著吃完就得回家吧,回家我又是個廢人了。

一碗麵我吃了一小時,店裡剩下我一個,老闆盯著我看,廚房裡的阿姨也隔著玻璃盯著我,我起身,走出店。

這天晚上沒有月亮,或許是被厚厚的雲層遮住了。晚風很刺骨,尤其正值寒流來襲,我拉著外套,路過一間酒吧,裡頭做了兩個男人,我多想鼓起勇氣踏進去,但恐懼還是勝過一切,我繼續往前走,直到我住的大樓在視線所及,才明白不想回家的心情勝過一切。

我往回走,踏進那間酒吧。吧台前的兩個男人轉頭看我,看起來不知所措,就同第一次踏進這種地方的我一樣。原來他們不是客人。店裡的音樂湧入耳被無限放大,我盯著他們,脫口而出:美秀欸!

他們愣愣的看著我,說:對啊!

我有點恐慌,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比較像個內行人,我問他們還有營業嗎?他們說有。遞給我菜單。

菜單上除了炸物,全是我沒聽過的酒名,唯一認得的只有長島冰茶,但我記得被告誡過味道苦澀不要點。為了看起來熟練一點,我瞄了一眼菜單,看見了一個美麗無比的名字「瑪格麗特」,就像在呼喚遠去的愛人那樣,瑪格麗特,我故作淡定的說。他們挑挑眉,重複了一次,瑪格麗特。

一切都變得好美麗,我莞爾,跳上高腳椅,盯著調酒師刺著漂亮花紋的手臂,看著他漂亮的眼睛和性感的鬍鬚。他熟練的用沙漏型的鋼杯量著量,配著酒,晶瑩剔透的高腳杯擺在我眼前,傘狀散開的杯緣抹著晶亮的鹽巴,像是眼淚的結晶。他開始搖動手中的鋼杯,接著把裡頭的酒俐落的倒進我面前的杯子。淺乳白色的液體傾倒而出,讓我覺得溫柔。瑪格麗特,我幾乎可以為她形塑一個人格。

酒聞起來有可爾必思的味道,調酒師告訴我那是以龍舌蘭為基底的酒,味道很美麗,就像在品嚐一個貌似冰冷卻甜美的佳人,杯緣的鹽巴卻粗暴直接的帶給我鹹澀,我迷戀那樣的味道,像是初戀那樣永遠會記得我的第一杯調酒名瑪格麗特。

調酒師像是和我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但我們很愉快,他們說六個股東只有他們不玩團,跟我說哪個地方刺青最痛,他們教我以後去酒巴怎麼點酒,我試了一次。

我說特調的,酒感不要太重,偏甜。一杯淡粉色的酒從配製到呈現,他在裡面放了串葡萄,就如同今晚那樣美麗。

他們問我為什麼會一個人來這裡。我說了很多,把一整天的事情都說了,還說我喜歡一個人旅行,說我考差了難過不是因為失落是因為辜負,我好像把人生的大半都傾倒了出去,我那一瞬間非常感謝酒精,雖然我大都忘了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麼,只記得非常愉快,記得我可以被理解,好像被包容接納那樣的感動。

他們說我很特別,我很開心。

九點半,我說我要回家了,他們看著我,意味深長地笑著,說圖書館要關了,我也笑了,我說對啊!

臨走前我問了那個調酒師,這杯酒叫什麼名字,他愣了一下。

說,這杯叫「豔遇」。

我回家後打開我手機裡拍下的菜單。

上頭的確寫著豔遇,酒感中、濃度高、偏酸。

酒好像是詩篇,替我說了一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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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靜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